（限免✨）远山回响｜99公益日的性别之困
9月9日，是今年99公益日的最后一天。已上线的性别项目合集，可直接下划至本文末尾查看。
本文共计2700字，因技术问题，文章配图在次日会更新完毕。
与往期《远山回响》专章不同，本期内容没有太多行业观点的输出。在每年一度让人喜也让人愁的“九九公益日”到来之际，至少对「翻山」的一部分团队伙伴而言，在捐款这件事上，像是泡在情绪的染缸里，哪怕已决心不再躬身做“筹款大使”，也免不了担心仍努力着的机构与伙伴们。
很难说这种“担心”的源发时刻，全然就是99公益日。“担心”也是多个层次的。
2015年，互联网对国民生活的干预和影响也刚起步，腾讯拿出一亿元的配捐，“众筹是未来”的声音开始在行业内漂浮。少部分性别伙伴第一次收到“当心资金链断裂”的提示，开始留心学习一些新技能：怎么在灵析上做网页、怎么开月捐，怎么做捐赠人社群…
从第一代99公益日至今，小微机构便不是这场配捐游戏的主角。1：1的配捐机制，是干脆直接的“钱滚钱”，你捐999，我配999，对于能在短时间内调用流动财力的大机构们，是简单的暴力美学。
到了2016年，「1：1配捐」迭代成为「1：x配捐」，有可能大、有可能小的配捐比例，让配捐池的利益天平朝着更有筹款能力、捐赠人数更多的项目倾斜。配捐规则的改变，让“先杀熟”的私域策略成为小微机构在99公益日的有力踏板。“抱歉打扰了”，是员工与志愿者们最常用的开场白之一。但“人卷人”的后果显而易见，“内耗”、“疲惫”、“明年随缘吧”，等等感叹是当年最真实的情绪写照。
累归累，以华南地区的一家性别团队S为例，这家2.5人全职的机构借99的东风，在2016年能筹到接近30万元的资费。
2018年，资金紧缩的情况下，99公益日的20余万款项，已达到S机构全年善款收入的70%。但要全额提款，走完所有行政流程，也得在来年了。对于未来还希望与大平台继续合作的小微机构而言，99公益日远非“三日之功”。从预热、劝募、达标，到请款、提款，审计，流程的冗长一方面确保了捐赠人的利益不受损害，但也为平均从业人数不超过3人的性别行业带去了繁杂的行政成本。
2018年，S机构拖了三、四个月，发不出工资。
也是在2018年，腾讯新增“1亿非限定性配捐”，鼓励机构联合至少一家企业协同配捐。找到企业配捐的机构，在原本1+X的配捐公式上，可以额外获得一笔钱。从这一代99开始，考究的是组织的综合社会动员能力。慈善会系统等官方背景的社会组织从此稳占捐赠分配的鳌头。
2019年，S团队从民政部门下辖的公益组织，意图转型成为社会企业。借助基金会方面的关系，S机构最后一次参与了99公益日。这一年，多地的机构资金短缺，全年收入结构里，民间捐赠攀升到了最大比例。这意味着其他地方不好来钱了：政府购买服务虽然能做，但其中实打实能转化为工资的数目并不多；上游基金会很难为性别相关的项目立项；能够立项的，发不出钱；能发出钱的，自身的合法性地位也难以延续。
而99的配捐规则更加复杂，马太效应愈演愈烈。
2020年，为了平衡头部组织以“少数人、多量捐”的方式玩金融游戏，“腾讯小红花”正式上线。谁收集的小红花多，谁的配捐额度就高。算法开始向高人气的项目倾斜。此时的99已成为国民级的公益产品，平均一下用户取向，“扶贫”、“助学”一类最符合大众慈善认知的项目由此分到了最多资金。
2021年，为了平衡公众的捐赠偏好，腾讯尝试对几类捐赠项目的资源进行倾斜分配。“关爱和保护老弱病残妇幼及低收入群体的项目” —— 在这一分类标尺下，腾讯公益平台的慈善议题被重新分组。
慈善会、红十字会、各省的妇儿系统机构，以及各地的社区组织，在“妇女关爱”、“贫困妇女”、“弱势群体”这三类被腾讯识别的标签中，上线了大量的筹款项目。总的来说，妇女领域的资金体量其实不少。但如果对语汇和措辞严格一些，“关爱”和“保护”作为这些项目的前置动词，也限定了项目的话题范围、工作方法与服务对象。在性别平等的议题版图中，那些更与“权利”相关（如性骚扰防治、少数社群、网络开盒）、与边缘群体相关（如农村精神障碍女性）的项目，要面临的困难依旧不少。
2024年，九九公益日升级为久久公益节，4亿的配捐在投资总额上是历年之最。但拆分来看，大多数小微机构所能参与的配捐额度反而更少。以其中2亿元的「行业激励」为例，重点激励对象之一是“线下开展捐赠活动”的公益机构。「翻山」向行业伙伴了解后，获知今年开展线下捐赠活动的性别团队，以妇儿系统的基金会或背靠社区基金会的社区社工组织为主。
再比如配捐金额达到了9000万元的「可持续捐赠动员」这一激励类目，要求对应组织的复捐人数与复捐率达到一定规模，即可获得一笔可观的配捐激励。目前还不清楚这项激励举措对性别团队的适用性如何，但腾讯的潜台词是：组织应该多投入资源，去做捐赠人维护。
从产品本身的角度讲，腾讯今年的99公益日迭代，在用户问题上存在很多矛盾。你说它的用户是捐赠人，但捐赠人今年的配捐体感十分差劲：要么9块9，要么十几块二十块，像见不得光似的，偷偷塞给你，连显示UI（页面视觉）都不明显，也无法从“一起捐”的传播页面返回至项目层级的主页面查看更多信息。这一跳转逻辑，使得用户无法了解“项目的总筹款进度”。从这一角度讲，腾讯似乎并不关心“众筹项目是否已经获得了足够资源”、“社会捐赠是否应该流向那些还需支持的领域”。
但你要说99公益日的用户是公益组织，腾讯却把对公益组织（可能是）最宝贵的资源归拢在自己手中，也就是捐赠人数据。所有在99公益日上线项目的组织，其实不知道自己的捐赠用户是谁。“某某在x分钟前捐赠了x元”的转播消息在主页大卡的左下角不断刷新着，但组织并不能拿到捐赠人的联络方式、社会身份、地理位置等等基础信息。
与此同时，腾讯以细化的激励类别，强制归统出了几例在其眼中的优先工作内容：线上营销、线下互动、捐赠人维护、数字化…每一个达标的组织，都可以获得更多配捐。
回笔至开篇，担心的“多个层次”由此铺展开来——
对于性别平等这一议题来说，境内资金已经完全被收口至妇联等官方体系——「翻山」在行业研究上的一贯立场是，妇联、民政等官方体制内存在着大量有益于性别平等的内生力量，但获取与其平等对话、共分资源的前提，若是吸纳并遵奉主流的妇女工作方法论为唯一标尺，便必定会遗漏性别平等这一宏大主题下的多个关键议题。而民间组织若不向主流的妇女工作方法论靠近，也只有诉诸于公共捐赠、企业合作、创业转型等方法来寻找活路。
公共捐赠作为门槛最低的一条通路，便又绕回来99公益日的话题。
从用户洞察到自我定位，从规则制定到资金划分，99公益日复刻了常见于性别领域的一则老套的故事：看似中立的体系，导致了不公正的结果——没有企业配捐、不具备财力物力开展大规模线上线下活动、捐赠人维护越多，开展具体工作的成本就更高（因为人永远只有那2、3个，做捐赠人沟通的时间，都是从项目时间里抽出来的）——这是性别团队的筹款困境，也是99公益日的性别困境。
今年，九九公益日会持续到9月9日结束。每天的配捐从10点开始。像结绳志在她们的推送中所说的那样：
通过奶茶钱的积累，将社会资源有意识地分配到这些机构身上，是经济下行而内卷内耗的环境中，少数简单易行而能反哺社会的事。捐赠之余也请朋友们多多转发，除了金额的多少，“看见”也是一种公正。
点击对应连接，可分别跳转至同声异响和结绳志所各自总结的九九公益日性别项目合集。除此外，也有农村精神障碍女性支持项目（下划至文章中段可找到腾讯小程序入口），尤其值得大家的关注。
实际上，今年99还有至少3个性别项目未被收录至上述链接。出于无法详说的顾虑，这些项目将不被纳入本期限免文章的字里行间。
我们祝愿ta们可以好好地工作、好好地生活。
也感谢各位读者的阅读和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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